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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 踏月留香(十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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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鐵花腦子還處於一片混亂的狀態, 聽到楚留香的聲音, 抱著酒壺的手一抖, 險些把酒壺給摔了。

楚留香走出門來, 見胡鐵花一副神見了鬼的模樣,不禁有些奇怪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小胡, 你怎麽了,臉色怎麽這麽難看?”

話音未落,不經意間看到對面的人,頓時楞住了。

眼前之人一身月白色長衫, 長身玉立, 溫文爾雅, 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,臉色十分奇特。

楚留香知道自己的神色一定與他一樣,因為眼前之人的容貌實在太過熟悉。

那眉眼五官與他一模一樣, 簡直就像在照鏡子一般。

要不是知道自家老爹的為人, 他都要懷疑是不是他什麽時候在外面偷偷給自己生了個兄弟。

花滿樓心中的驚訝並不少於對方, 他也萬萬沒想到, 還沒找到阿青,卻在這個世界見到一個與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。

胡鐵花抱著酒壇,楞楞地看看楚留香,再看看對面的花滿樓,依舊還有些回不過神來, 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相像之人?

此時氣氛十分安靜,花滿樓與楚留香都靜靜地站在原地,神色古怪地打量對方,誰都沒有說話。

忽然身後傳來一聲不可置信的驚呼。

楚留香心下一突,驀地回身望去,卻見俞青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,呆呆的看著對面的人,她的眼睛像哭,嘴巴卻是笑。

四目相對的瞬間,花滿樓溫雅含笑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,怔怔地看著俞青。

雖然容貌只有六七分相像,但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,他就知道他沒有認錯,眼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。

空氣中一片寂靜,兩人就這樣癡癡地望著對方。

俞青想笑,想張口說話,然而那一瞬間,她只覺得眼前發黑,什麽都說不出來,胸口噴薄而出的喜悅讓她完全不能自已,死死咬著唇唇,回過神來才發現,竟已淚流滿面。

他張開了雙臂,含笑凝視著她。

整個天地忽然寂靜,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不見,她眼中只看得到那個人,眼中含淚,嘴角卻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。

“七童!”

她投入了他的懷裏,緊緊環著他的肩背,生怕這又是一場夢。

數百年來的記憶、榮耀、孤寂、痛苦,還有那漫長人生中艱難的掙紮,絕望的等待,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。

此時此刻,她已不去想花滿樓是怎麽找到她的,這些全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時隔數百年,他們終於又相聚在一起。

花滿樓緊緊抱著她,輕輕閉上眼睛,把臉埋在她肩上,一滴淚自他眼角流下。

“阿青,我終於找到你了。”

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。千裏孤墳,無處話淒涼。

數百年的時光,他不知多少次午夜夢回,蒼天垂憐,終於讓他找到了她。

在這一瞬間,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,他們緊緊摟著自己失而覆得的摯愛,已完全忘記了一切,不但忘記了他們置身何地,也忘了這地方所有的人。

楚留香楞楞盯著前方那對緊緊相擁的身影,整個人好像被人重重錘了一拳,臉色難看無比。

胡鐵花小心翼翼看著他,唯恐他忽然沖上去。“老臭蟲,你可別沖動啊!”

如今這情景,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人同俞青關系匪淺,十之八九是久別重逢的情郎,要是老臭蟲一時沖動傷了人,那可就麻煩大了。

楚留香咬牙緊緊攥著拳頭,臉色青了又白,白了又青,片刻後,實在忍耐不住,走上前重重咳嗽了聲。

俞青從喜悅中回過神來,睜開眼一看,才發現街道上許多人都看著他們,雙頰微微一紅,輕輕從花滿樓懷中退了出來。

花滿樓微微一笑,輕輕牽住了她的手,又理了理她的秀發,將她額前有些淩亂的碎發順到耳後。

兩人十指緊扣,擡首相視一笑。

楚留香的牙都快咬碎了,看向花滿樓,忍住怒氣,“俞青,這位兄臺是哪位?怎麽也不介紹一下?”

他雖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,但他眼中方才一閃而過的醋意與怒氣卻騙不了人。

花滿樓何等聰穎敏銳,略一思量便明白了。

知道有人覬覦他的愛人,說不吃醋是騙人的,何況這人還長著跟他一樣的容貌。

只是他與俞青雖然分別多年,卻從未懷疑過她對自己的感情,雖然有些醋意,卻也沒有真的生氣,抱拳行了一禮,微微一笑,“在下花滿樓,是阿青的……”

他想說是夫君,忽然想起今時不同以往,這裏並不是他們原來的世界,他也不知道阿青現在的境況,隨便開口只怕會給阿青惹來麻煩,因此把到了嘴邊的兩個字咽下去了。

楚留香劍眉一挑,滿臉疑問地看向俞青。

俞青緊了緊兩人相扣的手,目光溫柔地看向身旁的人,含笑道:“他是我的愛人,也是我的夫君。”

花滿樓聞言微微一怔,隨即慢慢揚唇笑了,他靜靜凝視著久別的愛人,黑亮的雙眸中飽含著濃的化不開的情意,溫雅的眉眼間是滿滿的幸福與滿足。

楚留香萬萬沒想到竟會是這個答案,他怔怔立在原地,腦海中一片混亂。

胡鐵花也呆住了,看了眼臉色蒼白的楚留香,張了張嘴,卻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俞青微微一笑,向花滿樓介紹兩人,“七童,這兩位都是我的朋友,這位是楚留香楚香帥,這位是花蝴蝶胡鐵花,這段時間多虧了他們兩位的幫助。”

花滿樓正色施了一禮,“多謝二位對內子的照顧,花某感激不盡。”

胡鐵花對著這張熟悉的臉一時還有些不大適應,急忙擺手道:“不客氣,大家都是朋友。”

楚留香只覺嘴裏苦澀萬分,勉強壓下混亂的心緒,淡淡道:“俞青也是我們的朋友,互相幫忙是理所應當的。”

花滿樓微微一笑,“不論如何,還是要多謝二位。”

楚留香沒有接話,掃了眼兩人緊緊相扣的手,“花兄遠道而來,先請進來休息一下吧。”

花滿樓轉頭,詢問地看向俞青。

俞青微微一頓,搖頭道:“已經打擾香帥許久了,總不能一直麻煩你,我原本就打算這兩天搬出來,如今七童既然來了,我們夫妻不便再打擾,還是去外面住吧。”

楚留香目光一黯,“也不急在這一時,這鎮上的客棧簡陋的很,如今天色已晚,你們找房子也不方便,不如暫且在我這裏住下,等找到了合適的住處再搬出去也不遲。”

胡鐵花也忙道:“是啊是啊,先住下來吧,大家都是朋友,別這麽見外。”

花滿樓與俞青相視一眼,最終點了點頭,花滿樓施了一禮,“如此就叨擾香帥了。”

…………

夜間,月白風清。

三月的夜晚還有著幾分淡淡的寒意,小院裏的迎春花開得正盛,花木的芬芳夾雜在淡淡清冷水潤中,讓人的心情也變得平靜起來。

俞青微側身靠在花滿樓懷中,兩人靜靜地看著夜空中的點點繁星,誰也沒有說話,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和幸福。

兩人各自說了些分別後的遭遇,不過多數都是俞青在說,花滿樓對她這些年的經歷十分關心,對自己的遭遇卻只是三言兩語帶過。

俞青說完自己的經歷,花滿樓長長的嘆了口氣,她雖然說的輕描淡寫,但其中的痛苦煎熬他豈會不知?

輕輕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,“對不起,阿青,這些年一直讓你一個人,辛苦你了。”

俞青搖了搖頭,將頭靠在他胸膛,“一點都不辛苦,對了,七童,你還沒告訴我,你是怎麽找到我的?”

打破時空壁壘並不是件容易的事,何況還要在無數時空中尋找一個人,更是難於登天,她修煉數百年,不知試過多少次,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。

她自然歡喜能再次見到愛人,但心中卻不知為何一直有種不安感。

花滿樓淡淡一笑,含糊道:“也沒什麽,我得柳前輩相助,去了上界,在游歷時碰到了一位高人,他精於時空之道,所以請他幫了個忙。”

俞青聞言,知道他必定還有所隱瞞,只是七童既然不想說,她也沒有再追根究底,這些都不再重要,重要的是他們終於團聚了。

慢慢環住他的腰,喃喃道:“七童,永遠不要再離開我。”

她曾無數次怨恨上天為什麽要給她安排這樣的命運,無數次想忘記,然而在這一刻,她卻無比慶幸自己有著長久的生命,可以一直記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。

花滿樓沒有說話,只是緊緊抱住了她。

若是她擡起頭,就會發現他眼中的悲傷。

花滿樓下頜抵著俞青發頂,看著滿天繁星,忽然輕聲笑道:“阿青,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逛七夕燈會的情景?”

雖然已經時隔數百年,但所有的一切都鐫刻在她的靈魂上。

俞青想起當日的情景,只覺恍然就在昨日,嘴角揚起笑意,“自然記得,那天你穿著白衫,從萬千燈火中走過,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家。”

花滿樓輕聲笑了,胸膛微微震動,“有嗎?我倒沒註意,我只記得某人一直盯著我看,還出言調戲人來著。”

俞青耳根一熱,輕捶了他一下,埋入他懷中不肯理他。

黑夜中的小院中清幽而靜謐,彼此間的呼吸心跳都清晰可聞,花滿樓輕輕摩挲著懷中人的秀發,只覺平安喜樂,此生再無所求。

夜色深沈,寒意漸重,花滿樓輕輕給她攏了攏衣裳,“阿青,時辰不早了,夜間寒氣重,我們回屋吧。”

俞青點了點頭,笑盈盈任他牽起自己,慢慢走回房間。

山坡的涼亭中,楚留香直直地站在原地,看著兩人親昵地走進屋裏。

很快,房裏亮起了燈,燭光搖曳中,清晰的剪影照在窗紙上:是一對親密擁吻的身影。

楚留香眸光一黯,想沖過去時,卻被一只手緊緊拽住了——是胡鐵花。

楚留香回頭怒道:“小胡你幹什麽!”

胡鐵花死死拽著他的衣衫,“老臭蟲,你千萬別沖動。”

楚留香重重呼了口氣,盡力控制著自己,他不願在任何人面前暴怒失態,然而當他看到房中燭光熄滅的那一剎那,整個人頓時僵在原地。

胡鐵花也是男人,當然能理解楚留香現在的感受,若是以前,他早就提著拳頭幫忙進去揍人了。

然而現在問題是俞青從頭到尾都沒有跟楚留香有過任何男女關系,只是楚留香自己一頭栽了進去。

現在人家丈夫來了,夫妻同房天經地義,他再蠻不講理,也不可能連基本的是非都不分。

怪只怪老天爺捉弄人,偏偏讓老臭蟲愛上了這個人。

他不知道該說什麽,只有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以作安慰。

楚留香身子一顫,良久,攥著拳頭狠狠在墻上捶了一拳,也不顧手上鮮血淋漓的傷口,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胡鐵花撓了撓頭,他認識楚留香也有二十多年了,從未見過他這般頹喪的模樣。

心裏擔心的不行,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,他是個粗性子,笨嘴拙舌,哪裏幹過安慰人的事,唯一想到的辦法的就是拉著楚留香喝酒,希望他喝醉了能暫時忘掉這些煩惱。

楚留香根本不需要他勸,提起酒壇仰頭就灌,不過片刻,七八壇竹葉青就喝的精光。

胡鐵花看著眼前喝得爛醉如泥的人,心中暗暗叫苦,不知道這局面該如何解決,要是那只死公雞在就好了,他向來足智多謀,一定會有辦法勸勸老臭蟲。

明明一個月前就來信說已經動身來江南了,怎麽還不見人影?

說曹操曹操就到,次日,胡鐵花□□叨著姬冰雁,便聽到院外傳來李璟的笑聲,“楚兄,胡兄,你們看看誰來了?”

楚留香已經喝的醉醺醺的,對外界的一切動靜都沒反應,迷迷糊糊趴在石桌上,手裏卻還僅僅抱著酒壇子。

胡鐵花循聲望去,不禁一楞,隨即大喜過望,跟看到了救星一樣,“死公雞,你總算是來了!”

姬冰雁與李璟走近,見了楚留香的模樣,不禁都皺起了眉頭,“這是怎麽回事?他怎麽喝成這樣?”

楚留香雖然愛酒,但向來極有分寸,從來不會放縱自己喝的太過。

胡鐵花苦笑了聲,“你們總算是來了,我都快煩死了。”說罷劈裏啪啦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。

姬冰雁與李璟面面相覷,一時都有有些回不過神來。

不論是出現一個與楚留香一模一樣的人,還是楚留香為情所困,這兩件事都太過匪夷所思。

看向醉的一灘爛泥的楚留香,姬冰雁皺眉,“其他的先放一邊,趕緊把他弄回去。”

喝醉酒的人最難侍候,胡鐵花三人合力,總算把楚留香扛回了臥房。

安頓好楚留香,三人出了院子,姬冰雁看向胡鐵花,“俞青呢?還有你說的那個花滿樓在哪?”

胡鐵花楞了楞,“好像跟花滿樓去揚州了,估計明天才會回來。”

姬冰雁微挑了下眉,他向來心思縝密,是胡鐵花絕對比不過的。

從一開始他就對這花滿樓的來歷十分懷疑,不說他與楚留香如出一轍的相貌,只他身為俞青的夫婿這一點就更惹人懷疑.

他可從未聽說過鎮國長公主成過親,又哪裏來的夫婿?

他瞇了瞇眼,心裏已打定主意,等對方回來,他一定要探探他的底,看看他到底是什麽來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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